今天要讲述的是峰哥家族里一个小叔叔(三叔)的故事,为了尊重文中主人公的隐私,我们将对所有人使用化名。
信箱收到一张明信片,正面是面朝大海的悉尼歌剧院,三叔的手微微颤抖,翻到了背后,她熟悉的娟秀字迹已相隔多年:
“我下个月19号在墨尔本结婚,你能来看看我吗?”
年,中国西北,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个偏远的边境补给站。三叔那年17岁,嘴唇上的绒毛还没刮成青茬。他是一名有线通信兵(也有人叫有线通讯兵,简称电话兵),就是到处流动,维修保养电话线的那个兵种。这任务很苦很累,忙起来的时候,一周7天有6天在吉普车上,一天在电线杆子上,每个小兵腿脚都肿得像大水萝卜;连续一周吃不上热的饭菜是家常便饭,在野外遇到牧民老乡,偶尔能吃到一个热乎乎的烤包子都能感动流泪,而且在外勤工作还需要随时带枪——那是因为要防止野狼的袭击。
虽然电线杆子的分布区域相对安全,不大可能遇到成群结队的大型狼群,但是西北的荒漠戈壁滩和草原上,到处都可能有零散的独狼,三叔告诉我,他记得那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晚,荒地里野食少,很多狼饿得两眼血红,到处游荡。但看到吉普车这大铁疙瘩和战士手上的半自动步枪,都是不甘心的瞪两眼,夹着尾巴转身跑开了。
打狼的事情三叔不用操心,自会有兄弟部队和兵团打狼队去处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修理保养电话线,虽然苦,但这群年轻的小兵们怀着对祖国对边疆的热爱,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大家一起工作和学习,一起把水壶和馕饼肉罐头分享,还经常有自发的文艺小汇演——那得是偶尔有团部的通讯员女兵一起参与到检修任务的时候,小伙子们乐得嘴都合不上,围着篝火唱完一曲跑调的“咱当兵的人”,嘻嘻哈哈的要求人家女兵“唱一个再唱一个”。
时间久了,三叔和另外一个叫做大山的战友,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兵:她叫水琴,人如其名,拥有一双仿佛深涧版的大眼睛,皮肤白皙身段苗条,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深深的小酒窝会让少数民族姑娘都黯然失色;水琴还拉得一手好手风琴,她表演的手风琴弹唱是每年军部联欢晚会的例牌节目,总部首长都夸这女兵琴弹得好,歌唱得更好,文工团长好几回来通讯连挖人都被婉拒了。
这么好的姑娘,让三叔和大山一对好战友好兄弟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大山人憨厚老实,经常借着机会给姑娘送水果送煤,有一次听说50公里外一条河岸滩涂边发现了大片野鸭蛋,他愣是在休息日骑着自行车过去捡了一网兜,给姑娘做了满满一大锅茶叶野鸭蛋,可惜就是一激动盐放得有点多;还有一回他听说水琴喜欢吃大白兔奶糖(水琴是上海姑娘),听的时候太激动把“奶糖”听丢了,使了吃奶的劲套了两只兔子剥皮抽筋收拾好了给人姑娘送了过去......
相对于大山的质朴表达,三叔显然更具有文艺青年的潜质,他打听清楚了水琴是艺术世家,于是死乞白赖向牧民大哥求教,硬生生自学了冬不拉琴,以“尝试合奏”为名成功接近水琴,然后再侃侃而谈萨特布莱希特,梵高毕加索高迪,巴尔扎克雨果红楼梦;终于在两人谈论《呼啸山庄》的时候擦出了火花,三叔鼓起勇气,偷偷握紧了水琴的手,水琴红着脸低下头没有挣脱;三叔企图再给水琴一个紧紧的拥抱,水琴红着脸推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一甩大辫子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跑了...
那时候,三叔他们住在补给站兵营,水琴住在团部女兵宿舍,相隔10里地,除了偶尔水琴需要轮值出外勤任务和休息日以外,基本没有见到对方的机会。而且两人都是士兵,部队的纪律士兵是不能谈恋爱的,但是这样的小秘密岂能瞒过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女兵们叽叽喳喳欢快的围着一脸通红的水琴讨论着三叔,男兵们哈哈大笑要三叔请客喝大酒——除了大山,他默默地坐在一旁没有吱声。
时间过得飞快,又是一年过去了,水琴和三叔的感情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稳定;利用探亲假他们去了上海和南京,探望了彼此的父母,两家长辈也很看好这一对孩子,三叔踌躇满志的对水琴说,还有2年,要么提干当军官,要么复员退役回家,不论哪一种情况,都要和水琴立刻结婚!水琴看着三叔呵呵傻乐的笑脸,自己笑得也很幸福。
回到部队,又是开春忙着播种的时候,按照惯例,部队要援助建设兵团务农,除了必要的人手之外,其他的男兵们基本上全部被抽调去帮忙,由于电话班人手不足,水琴和一些女兵们也就从偶尔轮流参与外勤变成了几乎天天要出外勤,有线通讯女班由两个持枪男兵和指导员保护带队,几周下来竟然丝毫不比三叔和大山所在的男有线通讯班要差,不论是检修维护的质量还是数量都比男兵好,这一下男兵们急眼了,两支队伍就像是竞赛似的你追我赶,不知不觉的,检修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出事的那天,三叔和大山刚刚结束了7天的检修任务回到军营,两眼熬得通红的一帮大小伙子脸都没洗一把,一个个“扑通”“扑通”的倒在床上,这个时候值班战士飞起一脚把门踹开:老三!你快别睡了,水琴她们出事了!
三叔一听这话吓得哪里还有什么瞌睡:怎么了?怎么了!大山也急了,眼睛一瞬间好像血液都涌了出来:赶紧说,水琴她们到底咋啦?原来,女兵班第一次集体长时间出外勤,姑娘们很兴奋,干劲也很足,指导员也不愿意打击士气,于是她们越走越远,在距离团部快公里的一个场镇上检修电话线的时候,水琴和另外一个女兵遭遇了突然而来的大风,被从7米高的线杆子上吹了下来,那个女兵轻微骨折,水琴则是被生锈的铁钉划伤大腿,大量出血虽说止住了,但是破伤风前兆反应剧烈,现在还不能随便移动,否则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而且由于那个地方太偏,卫生站根本没有破伤风疫苗,现在急需人从团部给开车送过去。
三叔和大山一听,脸红脖子粗的扯着嗓子喊,我去!我去!三叔怒目圆瞪:那是我对象!我去!大山毫不相让:你开车技术太肉,别药到了人没了,我去!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后来的结果是:两人各自开了一台吉普车,分别拿着药,向那个小场镇飞奔而去。三叔后来说,千万别小看这公里,这和现在深圳到广州完全不是一回事,北疆那个年代的道路状况车开不翻就是好事,漫天的黄沙和大风随时都能让你迷失方向,三叔老老实实的沿着部队开辟出来的简易道路,耗时5个多小时,才把那辆快散架的吉普车开到场镇卫生站。把药送进去,等到医生给水琴注射了才长舒一口气...转念一想,不对啊,大山的开车技术那比自己强多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他来?
大山,再也回不来了。
为了更快的把疫苗送到,大山决定冒险穿越一片无人区,这里没有人烟,也没有部队,但是可以缩减30公里的路途,大山刚入伍的时候曾经和老兵走过一次,当时老兵就告诫他,这段路地形复杂,到处都是山洞,狼患严重;但这一回他决定为了一个心爱的,但不属于自己的姑娘冒一次险。可惜,他的车子在这里抛了锚。可惜,他遇到了狼:遇到了这个季节里,连老虎都害怕的狼群。
三叔哆嗦着手指点燃了一根烟:你不知道现场有多惨,我们和大部队一起赶到那里的时候,兄弟们都是一边哭一边吐,我的兄弟大山...他被那群狼嚼的,几乎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多少,车上副驾驶位置上,装着疫苗的药箱上面全是血手印,他临死都想着要把疫苗送到啊......后来部队为大山举行了庄严的追悼会,再后来大山被追认为英雄,再后来...就开始有一些流言蜚语开始攻击水琴,说她水性杨花,仗着自己漂亮,勾搭了一个又一个,还连累一个最好的电话兵因此惨死......
没人知道流言的起源在哪里,水琴伤愈出院后,把自己关在房间哪里也不去谁也不见,包括三叔;三叔见人就解释,就和别人重复事情经过,但流言就像瘟疫一样,从男女电话班,通讯连,团部...甚至传到了军部,军部首长后来都过问此事,这样一来,三叔和水琴违规恋爱的事情也就曝光了。
后来的故事是:水琴办了伤退,提前复员回到上海,三叔被记大过提干无望,一年后以士官身份考入金陵的陆军指挥学院,去报到之前三叔去了一趟上海,却被告知,水琴父亲一年前因病去世,水琴母亲带着水琴去香港的舅舅那里了,再后来又过了几年,通过战友的消息知道,水琴的母亲也去世了,她也没有留在香港,远渡重洋去了澳大利亚。三叔知道,水琴选择离开,一半是因为对大山的愧疚,一半是因为对恶毒流言的无声抗议。
三叔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久没有和她联系了?究竟有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照片,听到她的声音,哪怕看到她的笔迹了?三叔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心里的灰尘早已经堆成塔:搜寻记忆深处人和事,是一个很费力气的过程。不论当年多么难忘,现在使劲想都会很模糊。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已经忘记了她,还是说,她是一根深深扎进心里的尖刺,已和血肉交缠在一起,平时遍寻不得,但一旦抽动,必将是锥心刻骨的痛。
年,17岁的三叔,17岁的水琴,17岁的大山。
年,50岁的三叔,50岁的水琴,17岁的大山。
这些年,三叔心里的这根刺痛过很多次,想起水琴或者是大山,整夜整夜的噩梦,整晚整晚的痛哭,心有梦魇。但三叔知道,水琴的梦魇比自己的要可怕千倍万倍。三叔也能想象,这么多年背井离乡的日子,一个女人有多难。
但这一次想起水琴,他的心中却突然变得柔软而细腻,因为他看到了这一行娟秀的文字:
“我下个月19号在墨尔本结婚,你能来看看我吗?”
三叔闭上眼睛,遥望祖国北疆的方向,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往下掉,嘴唇嗫嚅着,仿佛在告诉一个永远17岁的老朋友:她和她自己和解了,也和这个世界和解了。放心吧,兄弟。
本故事根据真人经历改编,文中所有人物均为化名
图片来自于网络,均与本文无关
文字版权属于本文作者《伴你同行》主持人杜峰灵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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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
(自左向右:小马哥,刘欢,灵小莉,峰哥)
今天是周五,一个很普通的周五,甚至有点让人嫌弃,因为这个不正经的周五过后的第二天还不是周末的开始。但今天,我们的心情因为图片上的小帅哥刘欢(伴你同行史上第一位实习生)即将的离别而有点复杂。刘欢跟我们的节目时间很短,只有两三个月,但这孩子的勤奋和上进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今天之后实习结束,还是大四学生的刘欢要回学校面对毕业答辩,不论将来是否能够在媒体圈重逢,《伴你同行》节目组都祝福你,祝小兄弟刘欢心想事成,一切顺利,常回家看看,我们仨不嫌你烦!
灵莉杜峰峰哥酝酿了10年,写了5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