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像清晨,有的人像晌午,有的人像子夜,如果有一天,我们同时喜欢上了一个人……
在电影或者小说里,成绩第一的女孩子是这样的。她们有着洁白的面颊,细软的头发。阳光透过绿荫的缝隙,细细碎碎洒落一地。她们推着自行车,从丁香树后走过,若影若现,像一缕清甜的春风。男生们躲在红色的砖墙后,你推我搡。其中有一个胆大的,吹个长长的响哨,再一哄而散。她们往往是班长或者学习委员,是老师的掌上明珠,男生的爱情启蒙……
都是骗人的!如果第一名是这样,那我算什么?头发像钢丝一样硬,还带卷,所以只能永远盘个歪小辫儿。我每天喝中药,敷黄瓜,脸颊两侧依旧是千年老痘。而且,我两度被贬,从班长沦为学委,再堕成劳动委员,因为屡次违反班规。我们班的劳动委员只有一个职责,安排扫厕所。当然,我不能质疑别人,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人家是全国第一,全省第一,又或者是全市第一。而我,只是个全县第一,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奇葩。
我之所以认真学习,是因为我爸从小就教育我:“成绩不好的小孩,长大以后就只能去要饭!”SO?
第一章:四月
在我的记忆里,一切轰轰烈烈的故事都发生在夏天。这个穿的少露得多的季节就是一张滋生情感的温床。
窗外的阳光像一张缓缓撑开的金色的渔网,江水流动的声音,树枝摇晃的声音,知了鼓翅的声音,透了过来,漫了过来,涌了过来,淹没了我的大脑。我看见一双不安分的眼睛,穿过教学楼的窗户,出神地望着围墙外的河滩……
PIA!教鞭狠狠地抽在讲桌上。我猛一回头,刚好扭着大脖筋。我歪着头,疼的龇牙咧嘴。
讲台上,数学老师熊斌儿像极了一只干瘦的长臂猿。他皱着猴鼻子,带腔不带调地训道:“某些同学,不要仗着自己语文英语好,就不认真听课,俗话说得数学者方能得天下。”说完,他在黑板上画了个点,写了个P,“现在,我在这里放了个P……”
天啊噜,我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见过长臂猿发怒的样子吗?甩着两只长胳膊,捶胸顿足。接下来一整节课,我都歪着脖子站在教室最后面甩头。
看着指针一秒一秒挪动,直到距离下课还剩五分钟,我终于把大脖筋拧了回来。我戳了戳后排同学的背,借了纸和笔,写了张纸条,传给同桌。不一会儿,就看见我那不锈钢的饭盒经过一个又一个同学的手,来到我跟前。我悄悄把饭盒背在身后,勺子摩擦饭盒,发出轻微的响声。突然,哐当一声巨响,隔壁班不知是哪个饿死鬼弄掉了饭盒。相邻几个班级异口同声喊了句“投怂!(四川方言,形容一个人很馋)”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学校有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有人弄掉饭盒,只要听见的,都要跟着喊一句。
距离下课还剩十秒,门口的同学早已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后门,我捏紧饭盒,随时准备开炮。叮铃铃,我像一只离弦的箭嗖地冲出了门。
只听见熊斌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最后说一句,回去记得完成第五单元练习册…”
我一马当先,杀到操场的时候,大部队才追上来。我驰骋在阳光里,似乎已经闻到了饭的香味。可就在这时候,我的左脚绊到了右脚,众目睽睽之下,我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手中的饭盒飞了起来,又直直地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手中的其他东西掉地上了没关系,但像包子,辣条,冰淇淋,或者饭盒,这种跟吃的挂钩的东西掉地上了,就无比地丢人。我从小平衡不好,老摔跤,为此我爸爸让我拜一棵大榕树做了干爹,然并卵。
顶着群众灼热的目光,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发现膝盖破了个洞。我看了看不远处的饭盒,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它走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我弯下腰,大家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抢饭的,于是嗖嗖地掠过我,朝食堂冲去。
我端着饭盒从队伍中挤出来,心想,这学校聘请打菜师傅时,肯定有个共同标准,那就是打肉的时候手肯定抖。
学校的餐厅正在扩建,大家都捧着饭盒围成一圈,蹲着吃饭。以中间的水泥通道为界,男生一边,女生一边。个别异性缘好(漂亮)的女生会去男生那边,那将是无上的荣耀。而我,肯定没有这个资格。围墙边的铁树下,总有几个学生捧着康师傅桶装泡面。不是穷的吃不起饭,而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交了伙食费,也不吃学校的饭菜。那是年,我爸一周给我十块,午饭在学校吃,晚饭自行解决。学校外面的小饭馆标餐每顿两块,一盒炒饭一块,再烫十串麻辣烫。康师傅桶装面是三块五,我得每顿少吃七个串,一周才能攒一盒方便面。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我长这么糙,肯定都是因为父母太抠的缘故。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加饭,背后传来王娇尖利刺耳的声音:“你们看见了吗,刚刚有个女生抢饭摔了个跟斗。”全班女生,我最讨厌王娇,大嗓门的八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如果不是因为碗里还有肉,我真想把饭盒扣在她脑袋顶上。我通过余光瞄见,李雨诗用胳膊肘撞了撞王娇,看了看我。好吧,全班女生我第二讨厌李雨诗。也许不是讨厌,而是嫉妒,她皮肤很白,总是温柔可怜,善解人意的样子。但是,我谢谢你的好意,你这惊鸿一瞥,全世界都知道,那个抢饭摔了个狗吃屎的大傻比就是我。
午饭过后,我被班主任张全红叫到了办公室。他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老师。说来惭愧,只因我爸爸是他的恩师,他不能嫌弃我。全红坐在办公桌上,从上到下打量我,最后,目光落到了我裤子的破洞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教师食堂全体老师都看见了。你能不能有点女生的样子?还有,把头发给我扎正了。”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
语文课代表叶阑抱着练习册站在门口:“报告。”
好吧,她才是电影和小说里的第一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干净的额头,细软的长发,平时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走路时步伐轻盈,像只忽闪忽闪的白蝴蝶。只不过,可能因为是单亲家庭的缘故,她外表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喜欢写诗:
阳光里
槐花香
花藏在叶里
我藏在花里
还记得那年
你从高墙一跃而下
我躲在树冠上头
等你来寻
一等就是一个夏
全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从抽屉拿了个创口贴给我,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知道,他是不想再用语言打击我,便迅速溜出了办公室。只等叶阑从办公室出来,我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我喜欢她,因为,她不仅好看,而且说话“刻薄”。
她看了看我裤子上的破洞,冷冰冰地说:“你下次可以再跑快点。”
我尴尬地笑了笑。
“叶阑。”我们这才看见楼梯转角处靠墙站着一个男生,身材颀长,长得还挺好看。他不接着说话,只管微笑着看着叶阑。
我挽紧小叶子的胳膊,体态极不自然。哪想,小叶子淡定地从他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一眼。
“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你先回去,我下楼买点吃的。”
“你没吃饭啊?早说,我给你打回来了。”
“去晚了,饭都被你这种不要命的抢完了。”
“我陪你去吧。”
“全班就你一个人没交作业。我翻了翻你练习册,好像还没做吧。”
“呃……”
“我的也没交,就放在你桌上。”
“马上抄!”
我撒开她的手,风一样回到教室。讲台旁的插线板上全是充电的MP3,电子词典。在那些枯燥乏味的日子里,听歌成了我们唯一的消遣。
我记得那天中午,耳机里正在放《夏天的风》。
七月的风懒懒的,
连云都变热热的,
不久后天闷闷的,
一阵云后雨下过,woyeah。
翻开叶阑的练习册,字迹娟秀,我提笔正要抄,不知怎的,又被围墙外的河滩吸引了。听着哗哗的水声,沙沙的树声,嗡嗡的蝉鸣。那就纵容自己再神游一首歌的时间。不知不觉,一个中午过去了,上课铃响了都不知道。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
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
“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说你爱我,你爱我。
两个陌生的身影走进了教室。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女生很娇小,齐耳的短发,眼睛不大,但特别水,特别深。
男生,我只记得他站在阳光里。
耳机里传来温岚懒懒的声音: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
也有腼腆的时候。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也穿过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风轻轻说着。
我这才看见全红站在讲台边。他们是开学一个月后才来的转学生。女生叫池晓,男生叫李桑榆。全红把李桑榆安排到了叶阑的旁边,而池晓则成了我的同桌。
池晓的笑容让我想起了棉花,一朵朵,白白的,软软的。一双手在我的课桌上轻轻叩了两声,我这才回过神来。全红就站在我旁边。
“你说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诗的意境。”
我突然站起来,忘记自己还没摘耳机,被耳机线拽了一下,身体一歪,膝盖受伤处刚好磕在课桌凸起的铁皮上,瞬间脸色刷白,疼痛钻心!我发誓,自从开学第一天被这个铁皮刮伤,我已经无数次打算把它敲进去。都是因为懒!
我颤抖着回答道:“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升起一缕青烟,因为没有风,这缕烟显得越发孤独。蜿蜒的长河上,有一轮圆圆的落日,让整个荒漠显得更加悲壮。”
全红勉强点点头,继续讲:“王维被称为‘诗佛’,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而且富有禅韵……”
我坐下来,手指轻轻沾了沾膝盖,好不容易结的痂又被划破,流血。这时,池晓递给我几张纸。
下课后,我拿出全红给我的创口贴,刚撕开,胶布粘在了一起,我试图撕开,却越撕越乱,最后气急败坏,干脆揉成一团。我刚想站起来去扔掉,苍天,我真的是全世界最蠢的人,我的膝盖又磕在了铁皮上!我疼得十指在桌子上乱扣。这时,池晓从包里拿出一个创口贴,撕开,轻轻地贴在了我的膝盖上。
我突然有点害羞:“谢谢啊”。
“是不是得打个破伤风?”她像棉花一样笑了笑,“你让一下,我看看。”
我让到走廊上,看见她钻到桌子底,检查了一下凸起的铁皮,然后用文具盒敲了敲,又摸了摸。
“不行,还是有点扎。”
这时,一卷胶布被扔到了我的桌上。
叶阑冷冰冰地看着我:“喏,我得把练习册交过去了。”
我谄媚地把练习册递过去,她就那么轻盈地走出了教室。
最后我和池晓用叶阑的胶布把铁皮封了个严严实实。
如果你想听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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